我用键盘敲下最后一个字符时,突然意识到——我已经连续三十天没有从尖叫中惊醒了。
10:00 PM,手机屏幕亮起。
备忘录的标题栏跳动光标,像在催促我写下点什么。又是一个失眠的夜晚。
过去的五年,我几乎每个晚上都会做同一个噩梦:我站在一栋高楼的边缘,风很大,背后有声音在催促。然后我总是会坠落——在触地前惊醒,心脏狂跳,浑身冷汗。
今晚,我决定试试那个心理医生建议的“睡前写作疗法”。据说只要十分钟,就能改写噩梦。
“写点轻松的,”医生说,“不要批判,只是记录。”
我深吸一口气,手指落在键盘上。
3月15日,晴
今天在便利店,收银员多找了我五块钱。我追出去还给她时,她愣了一下,然后笑了。那笑容真好看,像是突然被点亮的小灯泡。
回家的路上,我看到一只花猫在围墙上打盹,尾巴垂下来,悠闲地晃着。
晚饭自己煮了面,虽然有点咸,但溏心蛋很完美。
写到这里,我停顿了一下。这些琐碎的细节,真的能对抗那个盘旋五年的噩梦吗?
我继续敲字。
今天没有特别的事发生,但也没有特别坏的事。这种平静,算不算一种礼物?
我想起医生的话:“噩梦是你白天未消化的情绪,夜晚的消化系统。”那么,我是在用这些细碎的美好,喂饱那个饥饿的夜晚自我吗?
十分钟到了。我放下手机,关灯躺下。
闭上眼睛前,我几乎能预见到那栋高楼,那阵风,那种下坠感。
但那一夜,什么也没有发生。
3月20日,小雨
下雨天总让人忧郁。但今天发现,雨滴在窗户上划过的痕迹,像在画一幅抽象画。
同事分享了一包饼干,是柠檬味的,意外的清爽。
下班路上,看到一个小孩穿着黄色雨衣踩水坑,他妈妈在旁边笑。那个画面让我也笑了。
今天的工作报告得到了表扬。虽然只是简单的一句“做得不错”,但让我整晚心情都很好。
写作渐渐成了睡前的仪式。我不再害怕那十分钟,反而开始期待。就像准备给一个老朋友写信,告诉他我今天见到了什么,感受到了什么。
噩梦出现的频率开始减少。从每晚一次,到三天一次,再到一周一次。
4月5日,阴转晴
今天鼓起勇气,拒绝了同事不合理的请求。本以为会很尴尬,结果对方只是耸耸肩说“好吧”。原来设限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可怕。
午餐尝试了新开的沙拉店,牛油果很新鲜。
傍晚的天空是渐变的粉紫色,像被打翻的水彩盘。我站在阳台上看了十分钟,直到颜色淡去。
我发现,当我开始记录这些小确幸时,它们似乎变得更多了。是它们本来就存在,只是我以前没注意?还是我的注意力像聚光灯,照到哪里,哪里就被点亮?
有一晚,噩梦短暂地回访了。我又站在了高楼上。
但这一次,当我坠落时,我没有惊慌失措。在梦中,我甚至注意到天空的颜色——和我傍晚看到的粉紫色一模一样。
然后,我轻轻地,非常轻柔地,落在了一团云朵上。
醒来时,我没有尖叫,只是静静地睁开眼睛,看着晨曦透过窗帘的缝隙。
4月25日,晴朗
今天是我的第三十天写作。
早上在地铁上给一位孕妇让座,她感激的微笑让我一整天都温暖。
午餐时和同事聊到了共同喜欢的电影,发现我们都为同一个场景流过泪。那种共鸣很奇妙。
下班后去图书馆借了两本书,纸张的味道让我想起大学时光。
晚上给自己做了顿像样的晚餐,虽然手艺一般,但吃得很满足。
我想我可能明白了。噩梦不是敌人,它只是一个迷路的孩子,拿着我白天遗落的恐惧,夜晚来敲门,问我:“这个怎么办?”
而写作,是我在睡前准备好的回答:“别担心,我看到了,我记下了,我处理好了。”
写完最后一个字,我靠在床头,突然意识到——我已经连续三十天没有从尖叫中惊醒了。
那个纠缠我五年的噩梦,像退潮一样,悄然离去。
10:10 PM,手机屏幕暗下。
我关掉台灯,在黑暗中微笑。
为什么简单的睡前写作能有如此神奇的效果?这背后有着坚实的心理学和神经科学依据:
1. 情绪调节与杏仁核-前额叶平衡
我们大脑中的杏仁核是情绪处理中心,尤其是恐惧和焦虑情绪。研究发现,当人们进行表达性写作时,前额叶皮层(负责理性思考和情绪调节的区域)会被激活,从而“安抚”过度活跃的杏仁核。每天睡前的十分钟写作,就像给大脑做一次温和的情绪按摩,逐渐恢复这两个关键脑区的平衡。
2. 记忆再巩固理论
噩梦往往与创伤性或压力性记忆的反复激活有关。睡前写作通过记录当天的积极或中性体验,实际上是在创建一个新的“记忆档案”。睡眠期间,大脑会对记忆进行“再巩固”——将旧记忆与新信息融合。通过持续记录积极细节,你正在悄然改写与负面情绪相关的神经通路。
3. 情绪颗粒化理论
心理学家丽莎·费尔德曼·巴雷特提出的情绪颗粒化理论认为,能够更精细地区分和描述情绪的人,往往有更好的情绪调节能力。睡前写作正是训练这种能力的绝佳方式——当你为“今天有点不舒服”细化为“下午三点左右感到有些焦虑,可能是因为项目 deadline 临近”,你就在为自己的情绪体验增加了分辨率,从而增强了对它的掌控感。
4. 注意偏倚修正
长期焦虑或抑郁的人往往存在“注意偏倚”——更容易注意到负面信息。研究表明,坚持记录积极体验的训练可以逐步修正这种偏倚。每天寻找并记录三件积极小事,实际上是在训练你的大脑“扫描器”,让它从自动寻找威胁转变为同时留意资源与美好。
5. 心理距离的建立
将体验转化为文字的过程本身,就创造了一种健康的心理距离。当你写下“我感到压力很大”时,你已经在作为观察者看待自己的情绪,而不是完全被情绪淹没。这种“去中心化”的视角是多种心理疗法(如接纳承诺疗法、认知行为疗法)的核心机制之一。
6. 睡前仪式与睡眠卫生
从行为心理学角度看,建立固定的睡前仪式有助于向大脑发出“该休息了”的信号。十分钟的写作成为这种仪式的一部分,有助于改善睡眠卫生,而更好的睡眠质量本身就会减少噩梦的发生频率。
改变夜晚的,往往是我们如何度过白天。
治愈噩梦的,往往是我们醒着时,愿意记下的那些光。
今晚,不妨试试这十分钟的温柔练习——不需要华丽的辞藻,不需要深刻的洞见,只需要你,和你想对自己说的真实的话。
晚安,愿你的梦境如你笔下的文字般温柔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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